“和老师傅们一起努力了一年多的时间,这副清末民初模样的‘堂名担’到今天终算完成了。”前不久,江苏省苏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明式家具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苏州市工艺美术大师刘宝洪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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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句话的背后,却是道尽了太多:这副由11位师傅,耗时一年半,用上千片大小精镂构件和饰片缀合而成的堂名担终于在阳澄湖畔惊艳亮相。
一座精美绝伦的“可移动式舞台”
什么是堂名担?
明清以来,昆曲以高雅婉转的曲调、清丽华美的词藻和长袖善舞的肢体语言,蜚声全国。演唱昆曲的私家戏班子,往往以堂名为号。据《苏州市志》记载:乾隆年间,苏州有昆剧(昆曲)堂名班40多个。至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仅剩全福堂、鸿福堂、大雅堂、大章堂等戏班10余个。那时,苏州大户人家每逢婚嫁和寿诞喜庆之日,总要请堂名班子来家中唱戏,班主将堂名唱台拆卸后的物件以专担保存,挑送至主人家,届时再将这些零构件有机组合,装置在主人家的厅堂或天井内,搭建成演出舞台,因此称为堂名担。
演出时,堂名六、七人三面围坐在堂名担里的长桌边,吹拉弹唱,清唱昆曲戏文。考究的堂名担,上悬玻璃彩灯,搭建后,光彩夺目,又称“灯担堂名”。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可移动式舞台”。
堂名担在苏州仅存两幅,一副清末民初“宝和堂”昆曲堂名灯担收藏于中国昆曲博物馆担当镇馆之宝;另一副则被收藏于苏州博物馆西馆。
在漫长的时光中,这样一副可以“挑着走”的戏台,挑起了衰落时期的戏曲“大梁”。到如今,暗淡成一则历史中的佚事,人们仅可在博物馆中一窥真容。
“博物馆里的是静态的,我们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动态的,把静态的东西变成动态,让更多人去触摸它,甚至还可以进去坐坐,感受一下堂名担究竟是什么。”刘宝洪笑着说。一年来,他乐此不疲地向人们科普着“堂名担”的含义。
耗时一年半 阳澄湖畔惊艳亮相
时间回到2021年底,刘宝洪接到苏州博物馆西馆张老师一通电话,对方发来一张收藏于西馆的堂名担的照片,询问刘宝洪家里有没有这个东西,“没有。”刘宝洪回答。“那你能不能做?”一句话,将这位从事明式家具制作44年的老法师问住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复刻堂名担”的种子在刘宝洪心里种下。
堂名担长什么模样?没有图纸记载,制作工艺早已失传,怎么设计?零件怎么制作?没人知道。
但既然下定决心,就一定要做。
刘宝洪带着两位徒弟“泡”在了苏州博物馆西馆。然而作为国家二级文物,西馆的堂名担只能看不能摸,更加不能拿尺量。他围着转了一圈又一圈,越看心越“凉”:“这么复杂的东西怎么能做出来?”
拍了成百上千张照片,画了几十张图纸,去西馆的路不知走了多少遍,凭借着多年积累下来的苏作木工雕刻经验,终于发现了突破口——顶梁里的一个节点。“原来是把框架搭建好再把东西贴上去!”刘宝洪兴奋地告诉师傅们。
榫卯技术需要木材之间的契合很奇妙,需要精心计算,一旦出错,只能从头再来。他用白木搭建出的框架,也不知拆了重建多少次。
一榫一卯相互驳接,一接一合皆为技巧,一雕一凿凝聚心血。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多来,刘宝洪不断尝试,不断推演,不知经过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花费上百万,终于复刻出了堂名担。
经过岁月雕琢的技艺,辅以足够的精细和耐心,最终呈现的作品一定是令人惊叹的。
当记者走进刘宝洪的工作室时,不禁为眼前这幅堂名担所呈现出的精妙绝伦震撼。整个堂名担以缅甸花梨木为主材料,木雕技法精湛绝伦,图案内容丰富多彩,戏担用围屏板四面围合,犹如把戏台微缩了。正门宽2.2米,侧宽2.8米,高3米,仍然是楼阁样式,上部是庑殿屋顶,中间是梅花花窗,下部是镶嵌着大理石的围屏。198个狮子头、800片小栏杆连接而成,“每一个节点都是竹节,整个形制都是按照红木的传统工艺制作,全部手工雕刻。”刘宝洪介绍。
“有图必有意,有意必吉祥”,是中国传统图腾的最高标准,刘宝洪在这副堂名担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两侧的屏板上镶嵌有两面交叉的吉祥纹饰,与下方蝙蝠呼应,寓意“福音”;羊角纹、竹纹,象征着做人的品格;中间是一个聚宝盆,左为如意,右为羊角,积满元宝,象征着“吉祥如意,财源滚滚”,与最下方的“喜鹊登梅”交相呼应,佛手、寿桃、石榴、葫芦,都包含着幸福绵长的寓意……眼前的这副堂名担,犹如喧嚣小城中的一片绿洲,细致精美的雕花,美轮美奂的12花神,空灵通透的槅扇,无不体现着刘宝洪对细节追求的极致以及对美学的刻意斟酌。
最让人称奇的是,堂名担采用镂雕的方式,作为演奏时的乐舆,在里面演绎昆曲、器乐等,竟能达到混响效果,给人以华丽的视听盛宴和美妙的精神享受。
一门手艺, 一生坚守
堂名担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都很高,是除了曲社以外,更为普遍的昆曲组织形式,正是有了堂名,才使堪称“百戏之祖”的昆曲,走入百姓之家。
“我做堂名担真正目的是什么?是要证明我们这代人也有这个手艺,有这个能耐,能复制出传统作品。”直到这时,刘宝洪才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这个年纪了,总有一种情怀——想在世界留下痕迹。”
一把凿子、一块木头,一凿一雕,就是四十余载。一门手艺,一生坚守,一句“这辈子就想把这一件事干好”道出了“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的匠心。“初入这个行业时,我爷爷就告诉我,这个行业是复杂的,是有苦难的,但是你要坚守。”
生在匠人世家,刘宝洪的爷爷、父亲都是木匠,在家里开设家具作坊余庆堂。刘宝洪从19岁开始跟着父亲学手艺,在手艺完全娴熟以前,只能给父亲打打下手。“一件家具,要画上上千道线,有时我不小心画错了,父亲就要我重新来过,不允许我有丝毫马虎和将就。现在我每一次画出的线,也正如他所要求的那样,精确、笔直。”
正因为父亲的严格,刘宝洪很快就“出师”了,90年代,刘宝洪作为余庆堂苏式家具制作第三代传人将家具作坊更名为工耕堂,延续着苏式红木家具独特工艺。与此同时还根据时代的要求对红木家具的设计做出了一定的改良,整体的规格、体量都做出了改变,一切都以实用为出发点。凭借长年工艺积淀和不断追求,刘宝洪制作出一大批一流水准的明式经典家具。2018年江苏家具博览会上,刘宝洪制作的组合博古架脱颖而出,斩获金奖。
如今堂名担复刻完成,刘宝洪感慨万分,他时不时就会到工作室,抚摸这副心血之作,他也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能够感受到苏作匠人的巧夺天工。
把木工作为自己毕生热爱的事业,把技艺视作矢志不渝的追求,感受到的是无穷的乐趣和满足。“做一行专一行,勇往直前向前走,总有一天会看见光亮。”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那个19岁的自己,拿着名为“传承”的接力棒,满是笃定,奔赴未知的远方。
(摄影:周小树部分资料来源于中国戏曲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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